书林清话开后学 玉房秘诀留是非（我看叶德辉）

书林清话开后学 玉房秘诀留是非（我看叶德辉）

　　1986年，湖南出版了一本《叶德辉评传》，评论相当公允。以后，海南出版社也将叶德辉的性学著作《双梅景闇丛书》影印出版，并附有简体横排本标点本，点校者为训诂学大师杨书逵后人杨逢彬。这种把叶德辉的政治活动和学术活动分开，不去理会此书“宣扬淫秽生活”（见《湖南出版志·1991年版》文）的议论，而屏弃其学术价值，应该说是一种进步。

　　叶德辉（1864-1927），湖南湘潭人。字奂彬，号直山。光绪十八年（1892年）进士，授吏部主事，两年后，嫌京官薪水少，请假回家享名利之福。从事经学、小学研究，兼及藏书、校书、刻书诸事。叶氏对文字学用力甚勤，对《说文》一一为之疏证，时出创见，颇受当时学者之称许。

　　叶德辉尤精于文字版本学。所著及校刻书百余种。著有《藏书十约》、《书林清话》、《书林馀话》、《六书古微》等。其中《藏书十约》一书，他从“购置、鉴别、装潢、陈列”等十个方面介绍了古书收藏之基本条规，可称藏书家经验之楷模。《书林馀话》为《书林清话》续篇。此二种采撷广博，凡涉镂板、印刷、装帧、传录、收藏、题跋、校雠等史案掌故，皆有考证，故为版本、目录学者所重视。他还汇编校刻有《自郋园丛书》、《观古堂汇刻书》等。汇编刊印了中国古代房中术名著如《玉房秘诀》、《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》等。其中对《双景影闇丛书》后世争议犹为激烈。

　　《双梅影闇丛书》包含五种书，即《素女经》《素女方》《玉房秘诀》《玉房指要》《洞玄子》，都是隋唐以前的古籍。《隋书·艺文志》曾有著录。但后来失传了。幸有一个日本人在北宋雍熙元年写成一部《医心方》，把上述诸书列入。叶德辉用自己的刻书同日本学者交换，并从中辑录出来这五种古籍，使湮没失传一千多年的中国古代性学科学，得见天日。叶德辉自己说：“......今远西言卫生学者，皆于饮食男女之故，推究其隐微，译出新书，......无知之夫，诧为鸿宝。殊不知中国圣帝神君之胄，此学以讲究四千年前。......性学之妙，岂后世理学迂儒所能窥其要也！”荷兰汉学家高罗佩的《中国古代房内考》，【上海人民出版社，李零、郭晓惠等译】长篇引述了《双梅影闇丛书》所收“房中书”五种的原文。高罗佩在简述叶氏搜求辑佚校勘经过后指出：“叶德辉的书证明，他是一个博学严谨的学者。这亦可从他对这五种书的处理方式得到证实。”

　　鲁迅早年钩稽古藉不止一次提到叶氏刻藏。他在《宋民间之所谓小说及其后来》中说：“ 叶德辉，字负彬，号郋园，湖南湘潭人，藏书家。 ”称之为“版本目录学家、藏书家、刻书家。”后人也说：“长沙叶德辉等皆为国内知名藏书家。叶德辉观古堂藏书逾二十万卷。”“叶氏书话，赏趣于行文的自在、叙述之简明，一册在手，仿佛古书里的故纸烟云都一览而尽。其文字通达可诵，学术见解亦有出彩之处也。”

　　叶德辉是一个反对变法，堅持頑固到底，专门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。《清史稿·列传二百五十八·盛宣怀·瑞澂》条目下有一句话：“湘民饥变，复纠弹前祭酒王先谦、主事叶德辉、道员孔宪穀阻挠新政状。” 1897年，谭嗣同回湖南积极倡导变法，弄得顽固派王先谦、叶德辉等心神不宁，坐卧不安。他们大骂南学会“背叛圣教，败灭伦常”，是“无君无父之乱党”。跟梁啟超者流不共戴天，竭力反对民主以维护既得利益，说什么什“中国自古为君主之国，其权不可下移”。湘人唐才常在鄂起兵反清失败，他竟至编述《觉迷要录》，为“康梁逆案之定谳”。湖南独立，唐的儿子唐蟒任湖南都督府军政部长，怀疑唐之被害与叶德辉有关，将叶逮捕，旋获释。民国初年，他又拥戴袁世凯称帝，在湖南组织成立“筹安分会”湖南分会，并自任会长，请愿“劝进”，拥戴袁世凯复辟帝制。大革命时破坏北伐和工农运动，北伐后得蒋介石垂青，继续周旋在官、绅、商的圈子之中，欺压工农群众。

　　到了1927年各界掀起的反蔣示威中，叶德辉因恶贯满盈，于1927年被湖南省惩治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审判处死。公審大会把叶德辉押赴刑场枪決。那年他六十三岁。说起叶德辉被“处决”直接原因，历史风霜，文士戾气，均富韵昧。当时的口号“一切权力归农会”。叶德辉是当他的长沙总商会会长。大概韬晦为计，表现尚可，还没有被揪出来。有一天，不知逢何盛典，“农会”请这位大名士写副对联。也许鬼使神差，骨鲠在喉久矣，于今日一吐，大笔一挥，写下了：“农运方兴稻粱菽麦黍稷一班杂种，会场扩大马牛羊鸡犬彘六畜满堂。”横额是：“斌尖卡傀”（长沙方言）。意为不文不武，不小不大，不上不下，非人非鬼。自己“跳了出来”撞到了枪口上，正所谓在劫难逃，罪有应得。

　　叶德辉清癯近視，脸上长滿了麻子，是远近闻名的大劣绅、大恶霸。叶氏藏书二十多万卷，学问甚大，财力极厚，怪癖好色，滿口脏话，人称“文化流氓”。他一生为富不仁，全省粮荒之时，叶德辉家里因做茶叶生意致富，家中藏米万余担都不肯减价出售，一心勾结地主奸商牟取暴利。凭其財力，妄图霸尽天下好书和美女。他的买书时说：“买书如买妾，美色看不夠”。他一生沉溺声色，妻妾成群还不夠，长年帶领门生嫖娼；他又好男色，光绪末年看上湘剧小生言道南，小生不甘受辱，用鏹水自杀以示抗议。叶德辉藏书之外还公然买卖收藏春宮画，可谓荒淫至极。他有七个老婆，又想纳年轻貌美的婢女十五岁刘雪梅为妾，他以金银绸缎珠宝等为诱饵。雪梅不为所动：“叶老猴精，谁要你的臭东西，我在你家活活受了几年折磨，还要受更大的折磨吗？我宁愿死也不嫁给你！”惨无人道的叶德辉逼迫大丫头将银簪子从雪梅的头顶钉进去，雪梅当即死亡。刘雪梅宁死不为叶妾的新闻 轰动了长沙城。

　　他的老師王湘綺说他“躁妄殊甚，湘潭派无此村野童生派”。叶德辉终为千夫所指，亦为家乡人所不齿，终至极刑。

　　文天祥的《正气歌》云：“天地有正气，杂然赋流形。下则为河岳，上则为日星。于人曰浩然，沛乎塞苍冥。......”历史创造了英雄，是之为正气；历史也造就了奇奇怪怪的人，所谓戾气使之然，叶德辉亦是其也？